第三章 碧波烹金火掌中
“高低压60，40。”
“醒醒，拜托。”
“心跳131。”
“Tom……你听得到吗Tom？”
废话，我当然听得到。Loki厌烦地想。他不仅能听到所有人说话，还听到所有没什么用的仪器为了维持他生命而发出的毫无意义地运转声，他被抬到车子上（他猜是救护车）一路颠簸然后又被飞速推进了手术室，现在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自己自找的腰酸背疼，这种哑巴吃黄连的体验让Loki烦躁不堪。看在他救了他的命的份上（起码看起来是这样），他真希望Stephen和那个报数值的女人能闭一会儿嘴，他想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准备输血。”
哦，现在他听到了，输血，真是足够公事公办的冷漠。
哪怕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现在仅仅是Donald——一个拥有迷人肌肉金发碧眼全身每个细胞都在迸发着属于人类的荷尔蒙的普通外科医生，而非他记忆中那个与他共享着生命里绝大多数记忆的红披风爱好者——Loki也很难接受他这样对待自己。
滴——
Loki通常不会用这种手段报复Thor，因为他觉得那是在示弱，那会加剧他和他之间的不公平，在内心深处，他甚至相信那反而会让Thor得到某种变态的、更大的满足。不过现在境况不同啦，对Donald施以这种方式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心跳0。”
“准备电除颤。”Stephen说。
那是什么？要用电？
他听见Donald答应了一声。
等Loki切身体验到什么是电除颤之后，他由衷的在心底里骂了一大通Frigga从来没有也绝不会教他的脏话，不过他既然已经吃了黄连，就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它咽下去。Loki屏蔽了自己的感官，任凭无知无觉的身体与电流相配合地抽动着，他等着Donald对此做出什么反应，证明自己不是完全的白遭罪。
Loki充分地信任着自己对于Thor的了解，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中庭人，他也相信自己能够预判他的每一个反应、察觉他的每一丝想法。
“让开。”
被直流电折磨过几次之后，他终于听见了Donald的声音。同时那个会通电的滑腻腻的东西被粗暴地从他的身上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每条纹路Loki都无比熟悉的大手，带着久别重逢的火热体温轻轻地按在他赤裸的胸口。
“别这样。”
Donald说着，同时在他胸口重重按压了一下，Loki恶趣味地想着自己如果再弄断几根胸骨会不会把这个大家伙吓得魂飞魄散。
“给点反应，兄弟。”
又一次按压，Loki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一丝细不可察的哽咽，让他这颗正在假装罢工的心脏都微微刺痛起来。
好吧，就算他求过我了。Loki仁慈地给了心电图一串规律的波动，纵容他们在他身上又做了一会儿无用功之后，那个女声报出数值的语气越来越轻松了，这应该意味着他还没有玩过火。
他真想看看Donald——那张属于Thor的脸上——现在的表情啊。Loki在记忆中搜寻着Thor眉骨松弛下来、眼角微微皱起的样子，用以抵抗立刻睁开眼睛的诱惑，如果是Thor，他此刻一定会露出这种表情，带着欣慰，又带着无奈。
他会说，哦，你这个家伙啊，别闹啦。
Loki忍不住微笑起来。
有人帮他穿好了衣服，还盖上了被子，然后将他推到了其他的什么地方，那些粗糙的中庭织物堆积出来的环境，有着毫无必要的良好保温效果，在Donald关照护士要好好监看的时候，Loki允许自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先映入眼帘的是 刺目的白织灯光，接着他看见Donald就站在旁边，正急匆匆地往手里的本子上记着什么，同时意识到脸上的罩子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Loki看见对方从笔记里抬起了眼，并在那海蓝色的目光里一把把氧气罩扯了下来。
“你不需要了？”Donald倒没有对他自作主张的行为提出抗议，这让Loki怀疑自己的数值是不是正常的过了头，他可不想今天就出院。
“我想……不需要吧？”他试探着说。
Donald点了点头，看起来没来由地紧张。他清了清嗓子，像宣布什么大事似的说：“咳咳，呃，Stephen说如果你醒了的话，让我转告你，他最近两周在伦敦有一个研讨会，所以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他很抱歉。”说完这些，他低下头看了Loki一眼，发现对方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发表评论的意思，于是他继续说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得说，那辆车逃逸了，而且警方调取了所有的监控录像，也没有找到它的踪影。”
当然找不到，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大货车。
“所以，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Loki决定直问，这关系到他的下一步计划。
“你有一部分肋骨骨裂，右小腿骨折，失血也比较严重。我想，这要看你的具体恢复情况了，最快也要一个月愈合了。”Donald解释，他似乎自以为揣摩到了Tom是在担心什么，于是接着说道：“现在由我负责你的具体医治，医疗费我和Stephen已经帮你付清了，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可以跟我说，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他看着Loki的眼睛，停顿了两秒，又找补道：“还有Stephen，他也很感谢你。”
Loki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脑子里想着蓝色和蓝色也是不一样的，而自己对这双蓝色眼睛的模仿果然一点都没有偏差。“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你吗，Black医生？”他问。
“当然。”
“我饿了。”
“作为你的医生，”Donald严肃了起来，“我建议你术后苏醒先吃点流食。你想要粥还是奶制品？”
“我要吃肉。”Loki立刻回答。他没明白什么是流食，什么是粥，不过他真的饿坏了，虽然作为一个神要承认这一点有点丢脸，毕竟饥饿感对于他的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要知道从表演完那台莎士比亚戏剧之后他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几乎能生吞活剥一整头羚羊。
“行。”Donald笑了，“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出了门，十五分钟之后就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只白色的桶，上面印着草绿色的小花纹。Donald把Loki的床摇起来，又往他腰后垫了个枕头，然后放下来了小桌板，把那只小白桶郑重地搁在了上面。
“这是什么玩意？”Loki揭开盖子，看见金属内胆中间盛着一抔黄乎乎黏糊糊的东西，里面夹杂着细碎的白色和灰色，就像是某种不详的、调制失败了的魔药。他果断地把这个从自己的鼻子底下挪开了。
“玉米蘑菇鸡肉汤，医院餐厅做的最好吃的东西之一。”Donald说着把它又挪回了Loki的面前，“这里有肉，很多鸡肉。”他保证道。
“还不够塞牙缝。”Loki干脆别开了头。
“那你牙缝有点大，该戴矫正器了。”刻薄起来的Donald医生舀了一勺汤，递到Loki嘴边，“尝尝？”
Loki怀疑地看着他。
“放心吧，没毒。”Donald指了指Loki的输液瓶，“我要给你下药一定下在那个里面。”
Loki纠结了三秒，最后还是纡尊降贵地张开嘴，同意Donald把盛着不明液体的廉价不锈钢勺子塞了进去。
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神，Loki不情愿的承认，味道似乎真的还不错。
“你吃吗，Black医生？”他狼吞虎咽了一整桶，直至剩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才意识到Donald一直在旁边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Frigga苦心教导兄弟俩却鲜有使用的餐桌礼仪突然涌上心头，况且对方虽然长着一张熟脸，此刻就一名演员的职业修养而言还确实是个陌生人，Loki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客气了一句。
“哦，不用了。”Donald立刻回答，“刚才给你买汤的时候顺便吃了三磅烤羊肉。”
“……”
他问的也是多余，Thor什么时候舍得饿着自己了。
一桶浓汤并不能让Loki吃饱，甚至连这个身高六英尺二重达180磅的肉体凡胎也不能满足，只能好歹算是安慰了一下他空虚寂寥的肠胃。但在Donald“我是为了你好”“少食多餐”“下午我要巡房你可以按铃叫护士帮你买”“不要一下子吃太多”的苦口婆心密集轰炸中，Loki明白自己没什么机会，Donald看起来比Thor还要固执，毕竟Thor通常靠的只是自己狂妄自大过头的信心，而Donald——人家可是有医学理论依据的呢，理直气壮多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Loki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挡住了自己的小半张脸，他很清楚这样做的效果——他的圆眼睛更大了，看起来水汪汪、可怜巴巴的，此刻的蓝色虹膜比绿色更让他显得单纯无辜——Odin在上，天知道他想对Thor这么做有多久了！不过作为Loki，他明白这样的乞求只会让那对崇尚暴力和男性雄风的父子更看不起他，所以他从来没对Frigga以外的人试过。但现在，作为Tom Hiddleston就没关系啦，Donald把他当成救命恩人呢，这几乎就是说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为所欲为，尽情实验。
果然，这视觉冲击对Donald而言立竿见影。Loki能够清楚地看到他舔了一下嘴唇，紧接着抿住了嘴，他的耳朵尖泛起明亮的红色，眼睑微垂，挡住了那里快要满溢出来的愧疚与软弱。啊哈，伟大的Thor在害羞呢。
“现在是……两点。”Donald躲闪着Loki的目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我五点回来，给你带晚餐。这中间你要是饿了……”
“我就按铃。”Loki乖巧地指了指床头的按钮，“放心吧，我没事。”行了行了我玩够了你快走吧我要去吃东西了。他在心里怒吼着。
Donald匆匆点了两下头，几乎是夺门而出，连告别都没敷衍一句。Loki忍受到了他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一面急急忙忙拆下自己身上花样繁多的针头管子胶带一面在心里得意地笑。他扯过两个枕头塞在被子底下，把它们变成了熟睡的Tom Hiddleston的模样，有固体依附的魔法效果能更持久一点，但这只是未雨绸缪，Loki只需要30分钟，他手机上的定位系统已经探测到40英里之外就有一个令人愉悦的奶牛牧场。
中庭的科技也不是都那么没用。
30分钟后，Loki按照计划躺回了被子里。小腿固定板，完美；手臂上的针头，完美；嘴角没有血渍，完美。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准备继续过几小时吃了睡睡了吃的颓废生活。在阿斯加德可很少有这种好日子。
傍晚五点，Donald如他所言，准时带着小白桶出现在了病房里，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却依旧神采奕奕——当然，这副倜傥神采或许足够迷倒一班小护士，但在Loki看来，只不过是黯淡的莹烛之光，与他在这张脸上曾经见过的光芒完全不可相较。
“你一下午都没有按铃，”Donald把小白桶放在了桌板上，Loki注意到他的手里多了一只半透明的塑料盒子，他把那个搁在了保温桶旁边，打开盖子，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所以我给你带了牛奶粥，还买了点土豆泥。”他指的是盒子里黄色的黏腻固体——天哪，中庭的食物就没点新鲜颜色了吗？
不过鉴于有大半头奶牛在他的胃里，Loki没有抱怨，他随便扒拉了两口Donald带来的吃的，然后就做出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靠回了枕头上。
“谢谢你，Black医生，但是……”他欲言又止地看了Donald一会儿，对方的眼神明显是在鼓励他说下去。“但是”，于是他继续道，“我大概多久能走呢？”
“你不要着急出院啊，应该多恢复一阵子，”Donald急忙说，“如果你在费用上有什么担心……”
“你看，我倒不是在担心费用。”Loki用低沉的嗓音温柔地打断了他，“是这样，我们剧团明天就要回国了，我在纽约没有容身之所，所以我想我还是应该和剧团一起回伦敦去。”
“唔，这样啊。”Donald沉吟片刻，“你现在身体状况的确不错，”他扫视了一圈周围仪器上的数值，“可是明天出院也还是太快了……”
“我也舍不得你周全细致的照看，Black医生。”Loki微微垂下了眼睛，不去看Donald，这样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更为直率地盯在他的脸上，“如果我能找到个好住处，我很愿意在纽约多留一段时间，不过我现在的境况显然不方便，短时间内是办不好的。”
“这点我可以帮忙，”Donald松开眉头，微笑起来，“我公寓楼上的租客刚刚搬走了，如果你不介意……你想去看看吗？”他的兴奋中带入了一些紧张和不安。
情况比Loki设想的还要好，他原本只是指望对方能帮自己找找房子，好有借口搬到Donald住的那个街区什么的。
“乐意之至。”他们同时咧嘴笑起来，像两个分享了有趣秘密的孩子。
三天之后，Loki坐在Donald蓝色的老福特的副驾驶上，老式公寓楼下，他大摇大摆地把带着固定板的腿翘在了汽车的窗口。Donald正从后备箱里把两只造型古朴的小箱子搬出来，他前天按照Loki给他的地址从酒店里把它们取出来后就放在了自己的后备箱里，Loki的东西很少，这实在称不上是一场搬家。
“把腿放下来Tom，我要开车门了。”上楼安置好箱子后，Donald回到车前。他的服务对象慢悠悠地把腿搬了下来，并在他打开车门的瞬间熟练地伸出胳膊揽住了他的肩膀。
Loki假惺惺的跛脚走着，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Donald的肩头，如果能客观结合两个人的身材比例，那么Loki现在就活像是一个挂在Donald身上的奇怪饰物。
“先在我这里吃点东西，我叫了比萨外卖，庆祝你出院。”Donald扶着Loki停在了三层，这栋老式公寓一共四层，每层只有一户，Loki的屋子在顶层，一楼住着房东，二楼——据Thor所知，是个无聊的宅男。
Donald搀着Loki，另一只手拧开了钥匙，门刚一打开，Loki就迫不及待地探头往里看：“哦，你就住这里？”
“我知道比较乱。很少收拾。”Donald将Loki的话理解为了一种惊讶，不太好的那个方向。他把摊在沙发上的脏衣服卷起来塞进了厕所里那台颜色发黄的洗衣机，给Loki腾出了一个坐的地方。
不过Loki没有坐下，他扶着墙跛着足在屋里窜来窜去蹦蹦跳跳，把地板弄的嘎吱响。“哇哦，这么多书。”他对着墙边的书柜惊叹道，要知道Thor几千年加起来可能都没摸过这么多书本。
“我的医学课本。”Donald说，“虽然我不爱看……但是只读完医学院也足够积累出这么多来了。”
“不爱读书为什么还读了？”Loki问，他一直很好奇Odin给Thor的这个凡人身份植入了怎样的记忆。
“我也不知道。”Donald摇着头笑了笑，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很奇怪，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人生都是计划好的。大学、医学院、实习医生、住院医生，那么多年来，我都不记得我做过选择。”
“唔，这样。”Loki站定下来，对他勾起了一个微笑，“现在你选择了我当你的邻居，这是个好开始，Donald。”
“没错。”Donald很快脱离刚才的郁闷情绪，大笑起来，“我相信你会是个好邻居。”
Loki微笑着低下头，他还在寻找，他能够感觉到除了他和Thor之外，还有一个被魔法伪装了的异样东西就在这间屋子里“诶，这是什么？”他注意到房间衣柜旁的角落里有一根落满灰尘的棍子，银质的杖首使Loki注意到了它，他快步走过去把这根绅士手杖抽了出来，甚至都忘了要装跛脚，幸好Donald并没有注意。
“某次旅行的纪念品，我好像几年前去过伦敦。”Donald打趣道，“这大概是你们那里人的标配？”
“是的。没错。”Loki用力压抑着自己语调中的颤抖。Odin啊Odin，你可真够偏心的。他想。
“你喜欢就拿去吧，我看它还是跟你的风格比较搭调，我从来就没拿过，太傻了。”
“你是说，你送给我了？”Loki不确定地问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攥紧了这根脏兮兮的手杖，又不愿意让自己的动作太过暴露自己的渴求。
“对啊，”Donald看了一眼Loki的伤腿，“刚好你现在也比较需要。”
“绅士手杖终于能有点用了不是？”Loki说。两个人笑作一团。没人注意到Loki汗湿的手心沾满了手杖上经年累月的灰尘。
--tbc--
【对了，我毫无医疗常识，抢救啊恢复啊相关内容都是为了剧情纯扯，请盆友们不要相信也不要和我计较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