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如焚

第六章 洋葱贻贝苹果酒——沉醉让谁开了口

 

“如果不是今晚我都不知道……天呐，这儿还有？”Thor腋下夹着两瓶红酒——准确的说都是半瓶——手里拿着四瓶大小不一的啤酒，目瞪口呆地看着Loki又从冰箱后面抽出了一瓶绝对伏特加。后者在Thor找地方放下那四瓶啤酒两瓶红酒然后冲上来抢夺之前，迅速地拧开瓶盖，把瓶口怼进了嘴里。

 

“你TM就是个借住的，Thor Odinson，”第五次被人把酒瓶子从嘴里扯出来之后，Loki显得怒不可遏，“你什么时候能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Thor没有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进行反击，他只是站在客厅中间，把伏特加的瓶盖拧上了，看得出来他拧得很紧，小臂上的肌肉都线条分明，体现出他的态度非常强硬。

 

Loki从厨房的地上爬起身，把Thor安置在炖锅里的红酒拎出来，拔出塞子，将余下的四分之一瓶液体灌进嘴里。这个过程带着点挑衅的意味，他能清晰地听见站在客厅的Thor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鞭长莫及，或许是他终于对这种游戏感到厌烦了。

 

Thor走到厨房，从碗碟中间摸出一个玻璃杯，倒了半杯伏特加进去，然后兑了半杯可乐。“摆不正位置的是你，Loki。”他坐回沙发上，翘着腿，摇晃着手里的玻璃杯，“你总在为了没有必要的事情自寻烦恼。”

 

Loki把空酒瓶扔进垃圾桶里，又拎起了一罐啤酒。“你懂个屁。”他坐在地砖上，盘起了腿。

 

“如果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又怎么会懂呢？”Thor反驳道，“所以我说你自寻烦恼。”

 

Loki没理他，只是一瓶接着一瓶把酒倒进自己的喉咙里。“你不打算拦着我了？”喝到第二瓶红酒时，他的脸颊显然有点泛红了，双腿也不再紧紧地盘着，而是干脆倚在了厨房的柜门上。

 

“那是酒，不是毒药。”Thor说，把最后一点伏特加兑可乐喝掉了，“你实在想喝，就喝，然后喝多了大哭一场，再睡一觉，没准还能跟我说两句中听的话。”

 

“做梦。”Loki说。

 

Thor眯起眼睛看着那个酗酒的家伙，隐约意识到了他兄弟的陌生。在他的印象里，Loki还是那个偷偷溜到他们高年级的派对上，因为多喝了一点苹果酒而在茶几下面睡着的小孩。他记得他开车回家，内心做着等会要挨骂的心理建设，而坐在副驾驶上的Loki紧紧地抱着他的一只手，睡得香甜。他那时无法意识到Loki终有一天会离开他，会养成他不熟悉的生活方式，他以为一切永远如此，他们犯错，他带Loki回家，然后他替Loki挨所有的骂。

 

Loki把刚才Thor放在厨房的六瓶酒喝干净了，又起身来拿客厅的伏特加。他走路已经有点晃悠，勉强扶着沙发才没摔倒。等他把伏特加瓶子重新怼回嘴里几秒钟后，Thor听见酒瓶被扔到地上的声音，Loki连滚带爬地跑去马桶旁边，大声呕吐起来。

 

“伏特加太冲了。”Thor晃着空杯子，自言自语道。

 

过了几分钟，卫生间没了动静，Thor走过去，发现Loki趴在马桶圈上睡着了。马桶里盛着浑浊的液体，能看出它的创造者除了喝酒之外没吃什么东西，万幸的是，Loki长长的卷发被一根黑色皮筋系着，几根垂下的发丝尽管岌岌可危，但是终究没有浸泡在马桶里。

 

他把Loki从地上抱起来，一面琢磨着自己明天会迟到到几点，一面没好气地踢开卧室门，把Loki丢到了床上。正当他准备甩上门去睡觉的时候，Loki翻了个身。

 

“哥哥。”Thor听见他嘟囔道。

 

他忘了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单词从Loki嘴里说出来，以至于这组音节令Thor的心脏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纠结了二分之一秒，然后违背本心地坐回床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拂开Loki脸上凌乱的长发，下一秒，Thor的手被Loki紧紧抱进了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他要抱着他的手才能睡着。

 

他把他粗糙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尽管隔着厚厚的茧子，Thor依旧能感受到毛细血管在那张苍白面孔之下逐渐舒张开来。Thor蹬掉靴子，爬上了Loki灰色的被面，以便坐得离他更近。他还穿着外出时穿的工装裤子，如果在平时，这足以令Thor忧心自己是否会在第二天早晨清醒过来之前就被Loki用水果刀谋杀——虽然现在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但他还是坐了过去，用他的大腿紧贴着Loki的后腰。

 

Loki又翻过身，将那只没抓着Thor的手挂在了Thor的肩膀上。

 

这是Thor没有想到的剧情发展，现在不需要第三个人提醒，他也能够认识到他们的姿势有点诡异。尽管小时候他们曾经相拥而眠，但那毕竟是他俩还没有门把手高的时候的事，现在的Loki将近一米九，仅仅比Thor矮上那么一点，扔进人群中也是非常突出的一个，在这般体量的情况下，他俩还从未如此接近过，而此刻Loki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脑袋卡在Thor的臂弯里，看起来非常不舒服。

 

Thor干了今晚第二件违心的事，他把Loki往怀里抱了抱，好让他能够枕在自己的胸口。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对他而言，这比推开Loki然后转身离开要容易得多。睡梦中的Loki显然很喜欢他这样的举动——醒来之后是否还喜欢就另做他论——他自己顺着Thor的动作往后者的怀里钻了钻，直到在Thor的身上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才彻底安生下来。他轻柔的鼻息一下接一下扫在Thor的锁骨上，身体上的每一处曲折都紧贴着Thor的肌肉，似乎上天打造他的时候就是依照着Thor的缺失而雕塑的。他皮肉柔软而骨骼坚硬，既依附着Thor的怀抱、又维持着自己的线条，鸦色的睫毛在泛红的脸上投射下灰色的阴影，嘴唇很红，却薄如丝线。他呼吸很轻，轻到有时Thor甚至会怀疑他是否还在呼吸，他的身体却又很温暖，与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Loki判若两人。

 

Thor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如此忐忑不安是在什么时候，他也没有意识到，某些时刻他近乎是在恐惧，恐惧Loki在某个时间点突然醒来，然后立起身上所有的刺，将它们的尖端都指向自己。

 

【此处省略不知道为什么要省略的119个字】

 

【此处省略15个字】

 

【此处省略95个字】

 

理智的声音受此刺激，更加气急败坏了起来，几乎用Thor所知道的最恶毒的字眼将他辱骂了个遍——其中大多数之所以储存在Thor的脑海里还多亏了Loki。但那个小小的声音，尽管音量很不起眼，却十分坚定且泰然自若地说：“我是不会放开他的。起码今夜如此。”

 

或许是喝了酒，或许是两种意识的交战让他更加疲惫，Thor靠着床头，在这样的内心争吵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没有做梦，潜意识似乎始终醒着，知道自己正在做多么无耻却又难以拒绝的事情，而且希望今夜的每一刻都被拉得更长。

 

Loki做了梦，【此处省略179个字】

 

“Thor。”他心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亲吻上去。哪怕在最隐秘的梦里，他也从未宣之于口。

 

“Loki？”

 

……

 

这个过分熟悉的声音是通过物质传播介质震颤他的耳膜的，Loki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猛地睁大眼睛，正对上一双令他梦寐以求却也足够惊恐的蓝色眸子。他的大脑在酒精里浸泡了一夜，此刻伴着头痛终于不情不愿、吱吱呀呀地运转起来，然后才发现他的嘴唇正贴着另一双嘴唇，舌尖还可耻地放在对方那副过分整齐的牙齿中间。

 

“啊——！”

 

Loki几乎是一溜烟从Thor身上滚了下来，钻进了被子下面，可能因为过于羞耻而缩小了体积，这填充着棉花的小布头竟然也能盖得住他高大的身躯。

 

Thor的脑子尽管没有浸泡足够多的酒精，但是就初始功能而言他天然启动的慢一点，此刻还在一种极度震撼以至于齿轮卡顿的状态里。“Loki？”他有些迷惑地又叫了一声。

 

“滚出去！”尽管隔着被子，Thor也可以想象Loki羞愤万分、咬牙切齿的样子，这让他不禁觉得好笑。“谁TM让你上我的床了！”

 

Loki显然没有发现这件事的丝毫好笑之处。

 

“谁TM让你亲我了？”Thor鹦鹉学舌一般反唇相讥。

 

“滚出去！滚远点！”Loki叱骂道，透着点有气无力。

 

“我是该去上班了。”Thor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下手机，“等我晚上回来的时候……消消气，老弟。以及，看在爸妈的份上，别再亲我了。”

 

“滚！”Thor在Loki的怒吼中踩上靴子，披上制服，出了门。他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作为离他座位最近的同事，Natasha能够明显地感觉出Thor今天高昂的情绪，于是她端起两杯纸杯咖啡走到Thor的桌子旁边，把其中一杯塞进了这金发壮汉手里，挑了挑眉毛：“跟Jane谈的不错吗？”

 

Thor一口咖啡呛在了喉咙里。

 

“咳咳……啊是不错，不错。”他眼神躲闪地说。Natasha敏锐地眯起了眼睛，但是她最终选择不去追问。

 

Thor匆匆忙忙地把咖啡倒进喉咙里，然后就找借口拉着刚进门的Steve去巡逻了。后者被他不由分说地推出门，不满地说：“我东西放一下。”

 

“诶呀放Clint桌子上。”

 

“我衣服还没换。”

 

“便衣便衣。”

 

……

 

一天的工作时间刚刚结束，Thor就迅速地当场下班回家，把Steve扔在了大街中央。“你不回警局了吗？”后者大喊道。

 

他显然是不回去了。

 

下班的Thor奇迹般地仍旧维持着他愉快的心情，哼着歌，拎着一瓶刚刚从食品铺子买来的苹果酒，似乎一天的忙碌——抓了两个小偷、寻找了一辆自行车、发了半小时传单——都没存在过似的。然而，他的小曲在家门口戛然而止了。这里所说的“家”门口，当然是指Loki租的那间小公寓。

 

Thor的行李被装在纸箱里，整整齐齐地堆在那，几乎把公寓那扇窄窄的小门完全淹没了。“开门，Loki，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回荡在墙壁单薄的楼道里。

 

Loki显然认为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压根没有回应他，就好像Thor大喊大叫的对象不过是一间空屋子而已。

 

“拜托！我还买了苹果酒，Loki！”Thor把酒瓶子重重地搁在了纸箱上面。

 

显然，苹果酒也不足以打动他铁石心肠的弟弟。

 

“你就只会逃避问题！”Thor在楼道里来回踱步，老旧的木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像只鸵鸟一样一辈子把头埋在沙子里吧！什么都别去面对，什么都不用承认！”

 

Loki显然认为只要不出声不开门就不必承认这个大喊大叫的人是他哥哥。

 

Thor气冲冲地原地转了几圈，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小公寓的门口。我就坐这儿。他心想。我就不信你永远不出门，或者永远不回家。

 

幸好他没把这个想法也喊出来，而Loki——也正如他所料，不能永远不出门。凌晨四点钟，小公寓的门锁啪嗒一声打开了，门缝里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一眼就看见了趴在纸箱上睡得正香的Thor。

 

那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急忙缩了回去，正要关上门，却发现门已经被一只黑色的靴子卡住了。他一抬头，瞧见他刚才还在打呼噜的哥哥此刻看着他，那表情几乎称得上得意洋洋。

 

“松开。”Loki差不多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词。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老弟。”Thor本人的语气比他的表情更得意洋洋。

 

“你胡说些什么？”Loki翻了个白眼，再次试图关上门，然而在使用蛮力这件事上，只要你给Thor开了个口子，就已经失去了获胜的可能。

 

“不然你为什么开门？”

 

“我倒垃圾。”Loki没好气地说。

 

“在凌晨四点？”Thor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拜托，Loki，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还买了苹果酒呢。”

 

“能不能别再提那该死的酒了！”

 

“啊哈，”Thor扬起了眉毛，“现在你知道酒精的坏处了。”

 

“我可以有酒精，”Loki把他手里的苹果酒一把夺了过来，“但是大概不该有兄弟。”他最后无力地尝试了一次，试图在夺过苹果酒的瞬间把门关上，前者成功了，而后者当然没什么成功的指望。Loki沮丧地“啊”了一声，拎着苹果酒进了屋，任由Thor把纸箱一个一个又搬了进来——这个鸡贼的家伙甚至一只脚放在门内、另一只放在门外。

 

“我不明白……”当Thor把全部箱子都搬进来之后，Loki的语气突然变得平静又粘稠起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Thor警觉了起来，同时意识到自己的警觉可能不起作用。“你是喜欢那种情况还是怎么着，Thor？”绿眼珠在Loki的眼眶里滴溜溜地转，“知道了我的……小秘密之后，你不会突然对这件事起了兴趣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装傻充愣的人变成了Thor，“我能对什么感兴趣，你吗？”他也翻了个白眼，但显然不如Loki那么理直气壮。

 

“我不知道，也许，男人？”Loki坏笑着说。

 

“别把我想的那么保守，Loki，”Thor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老爸。”

 

“或许吧，谁知道乖宝宝Thor的底线在哪呢？”Loki乐呵呵地说，“况且，不管你对什么感兴趣，你总要回家的。”他似乎是自己说服了自己，然后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不如你去买点青口贝吧。”

 

“好……什么？”他话题转的太猛，以至于Thor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是凌晨四点。”

 

“别像个傻瓜一样，哪怕你就是也可以装装样子嘛，Thor。”Loki笑着说，“你可以去华人超市或者海鲜市场，他们要么还没关门，要么已经开门了。”他摸了摸下巴，“还有柠檬，要一颗柠檬。”

 

“只要一颗？”Thor问。

 

“多买点也行，你就算买棵柠檬树回来我也不会奇怪的。”

 

与其他菜品不同，洋葱贻贝这道菜第一次出现并不是在Tom的系列节目里，而是在他的家里——不是剧组为他准备的充满温馨元素的狭小厨房，而是真正的，他在巴黎租住的房子。第一季节目杀青之后，Tom Hiddleston还在这里继续居住了两个星期，后来拍摄第二季时据说他还试图回来租住这间房子，然而那时他的节目已经火遍美国，这间房子也成了一部分热情粉丝旅游打卡的地点，以至于他自己反而没有成功租到。

 

那些都是后话，起码在杀青的这一天，Tom和Chris都还不知道这个节目制作播出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们喝了太多的香槟，Chris没有回酒店，而是跟着Tom回了出租屋。“我得吃点东西，”他说，“以防半夜吐的时候只能反酸水。”

 

“我还有点青口贝。”Tom翻腾着冰箱，Chris能够理解他为什么喜欢租房子而不是住酒店：起码这里有冰箱和厨房。“一颗白洋葱，太好了。”他听见Tom说。不一会儿，厨房里响起了熟悉的电动打发器的声音，尽管蓝带的要求是手动打发，Tom在节目上也不止一次这样做，但是事实上日常生活里，没人能够拒绝电动打发器。

 

Loki揭开锅盖的时候，里面的青口贝已经都打开了完美的口，用跳动的白色蚌肉展示着凌晨的新鲜，苹果的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混合着百里香和洋葱的味道，酒精彻底挥发在空气里，给这个简陋的小厨房染上了一层沉醉的气息。他熄灭了灶火，把纱布里沉静已久的酸奶油倾倒在锅里。Tom在他第二季的节目中做这道菜时说的极其随意，贻贝、黄油、洋葱、苹果酒，什么都可以“适量”，没有苹果酒用白葡萄酒也一样，就连酸奶油也是用柠檬汁和奶油混合制作的——这种法式奶油不容易买到，却很容易仿制，不知是否是因为它的易于制作导致销售寥寥。

 

他戴上棉手套端着锅走出厨房，满心期待Thor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结果却看见对方正坐在餐桌旁边玩手机。Loki叹了口气，直言不讳地说：“你怎么不去睡。”

 

“这可是我跑了大老远买的青口贝，我必须吃一口。”Thor非常诚恳且坦然。

 

Loki没好气地把锅重重放在餐桌上，两人都不甘示弱地想要抢先去拿青口贝，结果同时被贝壳烫了手指。

 

“哦！”他们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然后把被烫到的指尖放进了嘴里。

 

酸奶油的味道在舌尖微微颤抖着。Loki和Thor对视了一眼，被对方愚蠢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