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基】北大西洋1066-1.1(维京海盗au)

大家好,白白回来啦
三次元有点忙,我确实不该再开新坑了,然而……我忍不住23333
海盗锤和修士基,严重参考了《维京传奇》,《悲惨世界》和《海狼》,龟速更,争取不坑……
我的坑我会填的!明年一定填!

第一部 龙骨

第一卷 洛基

 

(一)

Loki并不是Loki的本名,这个名字,作为一个称呼、一个代号,显而易见,取自北欧神话。关于他获得这个名字的原因,有人认为是由于Loki是神话中的火神,也有人说取其诡计之神这层含义更为贴切,不论哪种解释,都可以说,Loki这个名字是对其为人的最好概括,亦是对其一生经历的精辟总结。

Loki的本名,流传较广的说法是托马斯,不管真实与否,他自出生起便拥有一个属于基督徒的,有上帝赐予的名字,这一点是无须辩驳的。值得关注与讨论的是他的姓氏,有人说他姓希德勒斯顿,有人说他姓海姆斯沃斯,还有说他姓康伯巴奇的,而在维京人中广泛采信的说法是他姓劳菲森(Laufeyson),这种说法带着极其显然的维京色彩,无疑为这位传奇人物赋予了维京血统,并且暗示了其与当时英格兰丹麦区某位名叫劳菲的亚尔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亦有说法称这个劳菲并非什么丹麦贵族,而是活跃于9世纪末的一位臭名昭著的海盗)。但在缺乏确凿实据与可信史料的情况下,我们仍然有理由认为托马斯-Loki是个彻头彻尾的盎格鲁-撒克逊人。

关于他生活的具体年代,无疑处于公元9世纪至11世纪这三百年之间,有史料声称他与发生在公元1066年的斯坦福德桥战役有关,但也有研究者认为这不过是关于“哈拉尔德”这个名字所引起的讹误。Loki或许的确和发生在英格兰的某次著名战役有关,但那位与他相关的挪威国王是否也参加了这次战役,这位挪威国王是历史上的哪一位哈拉尔德,这场战役发生于阿尔弗雷德大帝统治的之前还是之后,一切都难以考证。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有关Loki的一切,都笼罩在尼福尔海姆的浓雾之中,维京长船从中隐约驶过,龙头上闪耀着点点火光。

 

(二)

在安宁而虔诚的年代里,很难想象人们会出于什么原因给自己披上僧袍。当然,修院是富有的,作为上帝在人间的寓所,那里满是精致的圣物、丰盛的祭品,制作法衣的绫罗绸缎,但修士们由于缺少欲念,总过着一种清贫的生活,布莱特院长正是其中之一。

没人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在年纪轻轻时选择了苦修,当他作为“布莱特院长”而被人熟知时,已经是一个须发皆白,亲切和蔼的形象。须发皆白,是他的外貌;亲切和蔼,是他的本性。布莱特院长朴素的木门向每一位需要帮助的人敞开,他为丈夫离家的妇人抄写经书,为农民濒死的耕牛祈祷,他的修院据守着美丽的南部海角,寄存着当地商贾们的大量钱财,保存着圣卡斯伯特的遗体,还曾接受过国王的馈赠,但他本人常年只穿着一件类似仆役的粗布僧袍,一个黑发孩子牵着他磨洗发白的衣角,这便是他唯一的随从。

这个黑发的孩子,是在一丛秋季收割的草垛中被发现的,也有人说他是院长当修士之前与一位年轻牧羊女的激情产物。由于这后一种说法对这位受人尊敬的院长有着令人不齿的侮辱意味,且在时间上也很不吻合,故而渐渐被人遗忘了。总之,这孩子是打出生起便生活在这个修院中的,院长虽不是他的生父,却是他实际上的父亲,他为他洗礼,洗名为托马斯。

托马斯-Loki所生长的这件修院,前文已提到了,正处于布莱特院长的管理之下。布莱特院长饱读经书,熟悉拉丁文,博学广识,公正虔诚,故而不仅在修院里,在那一地区也有着很高的威望。他没有娶过妻室,也未曾做过父亲,如果有人一定要不知好歹地打趣这位老院长,询问他可有过什么情人,他便会和蔼地笑笑,指指他窗台上那对用以供奉上帝的银烛台。后来为了帮一位老农妇治病,他卖掉了这对银质的情人,尽管他的修院如此富有。自然,也有人问他,缺少了那对银烛台的供奉,上帝是否会加怒于他。

“上帝并不会如此狭隘。”他是这样回答的。

于是发问者乖乖闭上了嘴巴,低下头去继续抄写他的字母,布莱特院长想要伸出自己苍白褶皱的手去抚摸一下那头柔亮光滑的黑发,但他不会这样做。在生活中,他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在教学时,他是一位严格的老师。他的修院中满是慕名前来学习的年轻人,而作为院长,他不偏爱任何一个学生。他站在小托马斯的背后,看着他的羽毛笔尖划出一个个弧形的字母,他既不赞扬他,也不批评他,他相信,上帝会指引这个聪明的弃儿走上属于他的道路。

这是发生在Loki六岁时候的事。十年之后,当他第一次见到Thor时,他也分明看到那双属于上帝的银烛台在他眼前闪动。

 

(三)

孩子这种生物和依赖家养的猫狗等动物一样,一旦曾经被遗弃过,一旦在生命中最无助的阶段有过被抛弃的经历,那么讨人喜爱几乎就成为了他们一种赖以生存的本能。他们自知在世界上一无所有,只能乞怜于旁人那一点点慷慨的爱心所施舍的残羹冷炙,故而要将自己身上能激发对方爱怜之心的特质发挥到极致。托马斯-Loki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尽管在他被修院收养的年纪不可能残存着关于被遗弃的记忆,而布莱特院长对他又是那样的无微不至,他却仍旧如此——在安全中缺乏安全感,在爱中渴求爱,就像一个人身处大海中央,却没有水喝。

他聪慧、敏捷、恭顺、隐忍,自来到这个世上便与世隔绝,在唯一的欲求只是乳汁的阶段便开始修习清苦寡欲,整年食素,从不烤火,深色的粗布床单下覆盖着麦秸,但一切都无损于他那讨人喜爱的特质。饮食简朴,使他身材高大但体格清瘦;清贫寡欲,给了他一双灵动的碧眼;笃学经文,令他谈吐优雅;规纪严整,让他谦和有礼。远道而来的修士们,愿意节省下自己所余不多的盘缠,以给他们可亲的同学托马斯-Loki带一两样来自家乡的礼物;前来祝祷的贵妇们,向这位可爱的小修士托马斯-Loki倾吐的心声,比对自己的忏悔神甫吐露的秘密更多。他的成绩如此优异,为人又如此亲切,以致有相当多的人认为他极有可能成为修院下一任、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而每天夜里他都会烧一盆温热的水来服侍布莱特院长洗漱更衣,为他整理床铺,使得上了年纪的院长尽管内心再不存偏倚,也难掩对托马斯-Loki的喜爱,据说在一些私人场合,他甚至称呼他为“我的儿子”。于是又有传言说托马斯-Loki不日便会被推荐到教廷,由随员而至秘书,由神甫而至主教,在红衣主教的红袍中端详教皇的三重冕。远大前程是已铺设好了的,他注定要做下一任英王的首相,或是入主罗马巍峨的法冠。

当传言就像成群的飞蛾扑向灯罩,扇动出持续不断的“扑啦啦”的响动时,托马斯-Loki正脱去他的僧袍,坐进木制的浴盆里细细地擦洗,修习中被允许沐浴的次数是极为有限的,大多数时候,托马斯-Loki不得不到远离修院的溪流中偷偷洗澡,这样背弃上帝的行为还给他弄出了几次极为凶险的感冒,可他打心眼里就是接受不了常年不洗澡的污垢和气味。我们最优秀的修士托马斯-Loki,对待清洁比对天主更加虔诚,他毕竟还只是个16岁的少年。

 

(四)

16岁对于Loki-托马斯而言是重要的一年,即使后来的一切故事从未发生过,对他而言,这也本应该是重要的一年。对于这位寄托深情的学生,身负期望的养子,尽管早已将他的命运托付给上帝,布莱特院长还是不可避免地对他的前途作了诸多思考,这并非是修行未至之故,而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严师慈父心肠。留他在身边学习固然稳妥又方便,但去罗马也未尝不可,最重要的是托马斯自己怎么想。

在布莱特院长眼中,Loki-托马斯是这样一个孩子——尽管亲手将他抚养到了16岁,尽管在一切时候他看起来都是那样单纯而真诚,尽管他从未有哪怕一次违背院长的意愿——布莱特院长仍旧认为,他不能对托马斯关于任何事情的任何想法妄下结论。这一方面是出于对养子的尊重,另一方面,Loki-托马斯也的确长了个让人琢磨不透的脑袋。

早在和各富贵人家寄入院的幼儿一同学习时,有那么一次课上,要大家谈论对母亲的感激之情,于是孩子们便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自己的妈妈。这种情况于孤儿托马斯来说未免有点尴尬,有不清楚状况的小朋友见他低着头,抿着嘴坐在一旁,难免尖着嗓子问:“托马斯,你怎么不说话?”

这一问,一屋子小孩的目光果然就都看向他,有一知半解的孩子低声对身边人说:“托马斯好像没有妈妈。”于是那一个又忍不住要问:“怎么会有人没有妈妈呢?”他们的目光是纯洁的,他们的问题是天真的,由孩子们发出的武器常常不含半点恶意,但那毕竟同样伤人。

Loki-托马斯在这些窃窃私语与好奇目光中迅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挺直了他瘦小的身子,面色苍白,说出的话却平稳而镇静。他没有给老师为他出面解围的机会,而是恼人又可笑地说:“我出生时,我妈妈不再旁边。”这毫无道理的话出自一个孤儿之口,虽然情有可原,但也引起了意料之中的一阵哄笑,使得老师喊了好几声“肃静”才平息下来。接着,只听见那苍白的孤儿又用他那平稳、甚至略显拖沓的语调说:

“汝非生于母体,而有天主在侧。”(拉丁文)

于是所有刚才笑过的孩子都虔诚地低下了头,莫名其妙地齐颂道:“阿门。”这群孩子理所当然被这句不熟悉的拉丁文唬住了,事实上,莫说是当堂教师,就是布莱特院长,也绝想不出那部经典里有这么句话。

Loki-托马斯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于是,当夜幕低垂,星斗渐现,16岁的少年蹲在床边,为他拨旺炉膛里的火焰时,布莱特院长向托马斯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少年转过头来,热烘烘的炉火把他白皙的面色染了一层潮红,那是内里的冷与表层的热所构成的颜色,是一种虚妄的粉红。

他勾起了一个混合着讨好味道的微笑,但并不让人觉得谄媚,反倒看起来像是发自内心的谦卑与欢喜。“您可真会开玩笑”,他似假非真地嗔道,“我一直等着您择定日子召我发愿呐!”

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了,Loki-托马斯,这个尚未体会过半分凡俗欢愉的少年,决定留在修院里做一个永不能还俗的修士,或许正是因为他尚未体会过,故而也没有半分留恋,布莱特院长在替他感到遗憾的同时,也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宽慰。毫无疑问,在他百年之后,他的修院与教区,都将属于这个聪慧而虔诚的年轻人。

 

(五)

林迪斯法恩修院所辖的区域,是一片安宁而富庶的土地,这里地处边陲,并未建立成体制的大教堂,林迪斯法恩修院院长的威信,在这里便也相当于主教的威信。农业与商业在当地经济中贡献相当,只是农民的人数比商贾多些,按律法说,这些人口和土地,理应是近海某位公爵大人的财产,可这位贵人似乎也从祖上不知哪一代起,就遗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块土地,故而这一区域在法律事实上长期欠租,但也没人来索要过赋税。

农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种秋收,夏芒冬藏;商贾们夏季行商,冬季返乡,每到圣诞新年前后,便是林迪斯法恩最为热闹富足的日子。

然而虽只有一墙之隔,村镇中的热闹繁华却与修院中的人们没有什么关系,修士们的修行生活早已摒弃了对这种世俗享乐的渴望与需求,因此纵然满城欢腾,林迪斯法恩却是沉默的,这是属于上帝的宁静。

正由于上帝的居所是如此庄严安宁,许多当地商贾都选择把钱财寄存在修院里,自己的钱财既然寄存在此,也就免不了总要捐钱捐物以支援修院的建设,日积月累下来,修院的石墙越来越高,木门越来越厚,成为了当地名副其实的、最安全的壁垒。从橡木大门出发,沿着石墙向西走几里,可以寻见玫瑰荆棘中掩映着的一个小门,大概只容一人宽,小门后通着一条窄巷,从院长办公室和初学生教室的窗子里都能看见这条窄巷中的情况,窄巷的尽头一直绕到修院的后部,一侧是石墙,石墙外不远处便是细软的沙滩,另一侧则是厨房的门。

Loki-托马斯从未见过那扇橡木大门打开,而那个小门他也只进出过一次,便是布莱特院长带襁褓中的他来到修院的时候。

而他即将走入的是那样一种人生,没有好奇,没有留恋,没有渴求,他将要放弃一切他不曾拥有过的事物,同时也放弃拥有它们的可能。他的一生都将就此成为一个神所歆享的供奉。

关于这些事情,Loki-托马斯并未想过太多,他有一种本能,他依循着这种本能,在人生的各个隘口照管着自己的利益,把他风雨飘摇的命运固定在一片陆地上,他以为那是一座岛,其实那只不过是一只船锚。

 

(六)

初夏来临的时候,林迪斯法恩渐渐安静了下来,滞留家中的商贾们在傍晚的篝火前准备着最后一次的狂欢,然后各赴大洋中未知的前程。农人的耕田青得正好,耕牛无所事事地趴在树荫下反刍,不时地随着苍蝇的行迹搅动一下耳朵。

修院中的事情照旧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大门旁攀援的葡萄胎绿色愈深,后墙角由青转黄的杏子压弯了树枝外,石墙照旧是坚实冰冷的石墙,其中行走的照旧是只着黑袍的影子,就连被高墙顶缘圈起的那块天空,也照旧是铅蓝的一块,连朵形状奇怪些的云,也只停在天边,不肯从这片枯燥的天空中飘过去。

Loki-托马斯穿过长长的石廊,手里没有拿书,只捏着一串念珠,迎面过来的人同他打招呼,他也堆起微笑回应,他从未在这里听到过“早安”“午安”“晚安”之类的字眼,他们见面时便互道一句“永远如此”,似乎这里的每一个字眼都会即刻上达天听。

Loki-托马斯的袍子——尽管这差别由于他的瘦削而显得十分细微——在这个季节里看着比其他人的要沉重些,年轻的初学生们总在杏花尚未凋尽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卸下了僧袍内厚重的棉衬,尽管那些棉毛里衬的质地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些男孩们唯一可以之彰显自身家境的攀较凭据,可就连最虚荣的那些在这时也已经脱下他们昂贵兽绒的里衣,坦然接收初夏阳光公平的怀抱。只有Loki-托马斯这会儿还穿着他那身粗羊毛的里衬,那是一身整洁但廉价的衣服,能凭之显示的只有他高贵的灵魂,同时相伴随的还有粗毛在他白皙皮肤上每日都会引发的又红又痒的擦痕,但他就是不能脱下它,简简单单地只是因为他——Loki-托马斯——怕冷,哪怕在六月初,哪怕在这身羊毛的包裹中,他也依旧能感受到莫名的料峭的寒意。

他慢慢地向厨房走去,其实他也不知道在没课的时间应当去哪里。在问过他那么一句话以后,半年过去了,布莱特院长始终没再提起过发愿的事,他冬天染了点风寒,但随着天气的回暖也很快痊愈了,老院长的身体仍十分健朗,这让Loki-托马斯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对自己不够满意,心存疑虑?也许他有了其他人选,但Loki-托马斯相信还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他尽力让自己相信这一点,同时又满腹焦躁地在厨房里来来回回,用修长的手指不停扒拉着几根韭菜叶子。

修院一天只吃两顿饭,中午这会儿,厨师们照例早早就回家去睡午觉了,留下一整院的年轻人饿着肚子,靠偷藏起来的几口干面包度过念日课经的时光。所以也不难理解当他听见从小厨房后门传来的敲门声时该有多么惊疑——我们都知道,后门通着的正是那条从大木门那边一直绕过来的小巷。Loki-托马斯怀着这种惊疑的心情打开了门,接着更惊疑地瞧见,站在门外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这个姑娘带着一块灰绿色的头巾,包裹住了她那头浓密的亚麻色的头发,下身的布裙也是同样布料的灰绿色,外面围了一条清洗干净,但已经发黄的白围裙。她的容貌不算十分出众,尖细的鼻头,生许多雀斑,眼睛不很大,眼眶深陷,只有一对虹膜蓝地波光粼粼,仿若一墙之外的大海。她看起来至多只有14岁。

一个通红的酒糟鼻子从姑娘背后探了出来,这是门房先生,显然今早喝了两杯。他冲托马斯讨好地一笑:“修士大人,先生,”他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了头发稀疏的油亮脑袋,“这是我姐的女儿,我的甥女,她送点杏来咱们厨房,看看这里是否需要。”

托马斯想告诉他自己不是“大人”,他也不该称自己为“先生”,但他张开口,一个问题便不由自主地滑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西格恩,大人,先生”,门房抢着回答,“她叫西格恩。”说着还用他脏兮兮的手指捅了捅那姑娘的肩膀。

“请您尝尝这些杏子”,姑娘怯生生地,用钝刀划开了一个杏,把没有核的一半递到Loki-托马斯面前,“很软,很甜。”

Loki-托马斯这时才注意到他抱着一筐沉甸甸的黄杏,他从她小小的手中接过那半枚杏子,不经意地触到了她的手,那是一双做庄稼活的手,带着薄茧,温暖,因冬天总浸水而微微肿胀,指尖透着玫瑰似的红色。

Loki-托马斯把那半枚杏握在手心里。

“放下吧,”他用他惯常的冷淡口吻,话是对门房说的,“找厨师结账。”

“谢谢大人,谢谢!”门房千恩万谢地鞠着躬,倒退着出了门,那姑娘手忙脚乱地把杏筐搁在门边,从她蹲下身到起来再退出门的这个过程中,那双大海似的眼睛一直盯着托马斯的脸。

Loki-托马斯听见一老一小的脚步声走过了长长的小巷,一个滞重拖沓,一个细窣轻快,他关上厨房的后门,动作那么缓慢,似乎它还有可能会夹住那亚麻色的辫尾。

他把那半枚杏子举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咬下了一口。

 

(七)

西格恩·维奥莱特是一户诚实人家的好姑娘。她的舅父早年间放羊的时候因为冲撞了本地治安官的坐骑而被罚去做过几年苦役,这段经历使他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有一次醉倒后跌进山坳里,两天才被找到,自此腿脚也不大灵便了。幸而布莱特院长愿意主动聘用他,让门房这个闲位成了他糊口的生计。西格恩是在她舅父完成这一连串的悲惨经历后才出生的,她是家里的第四个孩子,第三个女孩,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处于这个位置的孩子往往是不怎么受到父母重视的,好在生西格恩的时候,她的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于是这个家中唯一的女孩便承担起了辅助母亲的一切工作,并得到了她兄弟们的关爱与敬重。

长到14岁,婚配的问题自然而然地提上了议程,她那双漂亮的蓝眸,也吸引了不少年轻的小伙子,可同她在草禾堆里谈恋爱的男孩,大多也穿着打补丁的衣衫。老实的农民父母一心想让这最后一个女儿嫁给个做工的人,从此摆脱耕耘的辛劳和土地的束缚,于是她当门房的舅父提出,修院里的厨师家境十分殷实,刚死了妻子,又没有孩子,正急着续弦。就此一拍即合,母亲用溪水帮她洗脸梳头,托付在了她那酒鬼舅父手里。

门房舅父——自然早与厨师商量过这件事,后者用一瓶葡萄酒答谢他,谁料这瓶作为谢礼的酒反倒误了事。门房向来有酒便喝,喝便喝醉,一觉醒来,厨师早就做完早餐,回家去了,对今天那姑娘要来的事毫不知情,门房也只好起来硬着头皮应付甥女叫门。

这便是西格恩见到Loki-托马斯的那一天。

在维奥莱特家田地的尽头,有一小片杏林,自那日后,西格恩清晨便去打一小筐杏下来,挑的都是成色最好的。修院的杏树压弯了枝头,熟透的杏落了一地,初学生们开始悄悄抱怨这几天晚餐水果总是黄杏,但谁也不敢让这些闲言碎语传到老师耳朵里去,“你们还没有放下欲望与偏好吗?”修士们一定会这样说,虔诚,寡欲,无所偏爱,他们连一本珍爱的圣经都不应拥有。

西格恩日日都到修院去,每天都是中午的那个时候,Loki-托马斯就像一只守时的布谷鸟一样在门被敲响时开门。他们并不怎么交谈,但都默契地维持着这每日的相见。西格恩后来当然见到了那位厨师,但每每与他相处,她总会想到那身黑袍包裹中英俊的面庞,想起那长没有血色的脸泛起的淡淡红晕。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

最后那天——哪怕几十年后,西格恩也依旧清晰地记得——教堂的钟声响得比平时都多,声音也更为悠长,成群乌鸦扑棱棱飞过小巷上方窄窄的天空,她抱着杏,敲了许久的门,但那扇门再也没有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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